作者 | 汪澤遠&馬彥青

1. 未來不似昨日

設計思維的盛行

“設計思維”常常被認為是解決復雜問題, 突出重圍并實現創新的有效手段。

世界正趨于“復雜”，問題正趨于“棘手”，這幾乎是社會認知的“主旋律”。設計思維的通用性促使它在當今的社會環境中不斷跨界，被廣泛應用于醫療、教育、社會、環境、商業等領域來解決這些領域的“棘手問題” （Wicked Problem）。在商業領域，“設計思維”幾乎成了企業走出“創新者窘境”，實現突破性創新所依賴的關鍵法寶。

在這樣的推崇下，我們往往用一套雙鉆模型（雙鉆模型是英國設計協會提出的一套經典的設計思維應用框架）來作為解決復雜問題的基本范式，從而實現大規模、標準化的應用。

設計思維 — “探針式”的思考方式

那么，這套雙鉆模型是如何解決問題的？我們不妨回顧一下：

• 通過用戶調研，充分地挖掘目標人群的痛點
• 在發現的眾多問題中，篩選出高優先級的痛點。
• 基于高優先級的痛點，從各個不同方向出發，發散可能的解決方案。
• 從發散出來的眾多點子中，再次篩選出高優先級方案，然后制定實施計劃。

這樣的方式，的確體現了設計思維的精髓——“分析性思考”、“化繁為簡”、“快速構建方案”。這是一種“探針式”的思考方式，它的思想在于：

• 通過把復雜問題層層分解、分而析之，來化解這種復雜度。
• 聚焦于分解過后的單個問題，在可控的復雜度下，快速形成解決問題的點子。
• 反復進行1-2步，逐一解決高優先級的問題。
• 不斷試錯、持續迭代。

直到所有分解后的問題得到解決，那么原本的整體問題也就得到了解決。

這種“探針式”的方式的確能大幅降低試錯成本，從而不斷通過嘗試幫我們找到一個“可能解”。因此，大家也普遍把設計思維當做是在解決社會或者商業問題時，快速、低成本地形成創意方案的強大工具。然而當我們在談論一個工具是如何好用的同時，也需要意識到，任何一個工具一定有它的適用場景和邊界。

系統性的復雜

設計思維擅長于應對“復雜”，但對于某些“復雜問題”，它似乎也差強人意。比如，在社會創新領域中，我們經常著眼于解決某些弱勢群體遇到的生活挑戰。經過深入了解之后，往往會發現這些問題背后蔓延的巨大關系網絡。這些問題不僅僅是個人的問題，還跟社會環境、政府、公益組織、家庭、社區等息息相關，個人身處于一個系統之中，問題因此變得錯綜復雜。而僅僅使用設計思維來解決這些問題時，會難以找到切入點下手。即便找到了一個解決方案，也常常讓人懷疑其價值究竟幾何，放置于全局系統之中，又能產生什么影響。

以上所說的問題，便是我們所謂的“系統性的復雜”，一般來說它有這么三個特點：

• 模糊性：問題本身很難被定義，且每個人對問題的看法都不一樣。
• 多面性：問題/方案涉及的面很廣，涉及的部門、角色、相關方眾多。
• 非線性：問題產生的原因都有可能是多方面的，且原因之間也并不是全部獨立或并列的，可能有不同的相關性并相互影響。

設計思維的局限

不止于社會創新領域，在不同的行業和領域，這種“系統性的復雜”正在凸顯。在面對這種問題時，我們很難利用設計思維這個探針來“探”到問題的切入點、分而析之。這時，設計思維的局限便開始顯現，它們包括：

• 邊界模糊：界定問題邊界是設計思維當中很重要的步驟。但就像上文所提，社會環境、政府、機構、家庭、社區等等這些相關方的介入，可能使得問題已經超出了原本定義的邊界。
• 難以篩選：設計思維通過篩選來聚焦高優先級的問題和方案。但系統性問題往往環環嵌套，彼此之間互為因果，問題可能存在于任何的相關方之中。比如，我們很難說，家庭和社區誰對于個人問題的影響更重要。
• 局部優化：設計思維聚焦于某個問題而創造的方案，往往只是局部優化。但當我們面對復雜的社會問題時，如果只是給出一個局部優化的方案，我們不禁會思考這種結果是這些處于困境中的人們想要的答案嗎？

設計方法的演進

其實，在討論設計思維的局限的時候，有必要從整個設計發展的歷史來看待這件事。設計方法演進的過程伴隨著人們對于當下設計方法局限性的不斷探討。從最開始的視覺設計，到工業設計，再到2000前后隨著互聯網而蓬勃發展的用戶體驗設計和服務設計。可以看到，設計的對象變得越來越復雜，從針對視覺符號的設計，到變成實體物品的設計，再到交互模式的設計。每當設計對象發生變化，當下設計方法就可能產生新的局限，新的設計方法也自然開始被談論和構思。所以，每一次設計方法的迭代，就是對種種局限性的突破。

今日，我們的設計對象甚至超出了交互和服務的范疇，我們往往不再只關注客戶和產品、服務之間的交互，而是延展到了客戶和企業所處的整個生態系統。我們需要設計的也不再只是一個產品或者服務，而是一個復雜的適應性系統。所以，有理由相信，一種新的設計方法需要被引入。正如蘋果公司早期的體驗負責人，也是UCD的創始人——唐.諾曼教授所言，這種新方法應當秉承這樣的理念——“任何問題都是一個更大整體的一部分，要想獲得解決方案可能需要理解整個系統”。

在下文中，我們將為大家介紹一種新的解決問題的思考角度 —— 系統思維。

2.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什么是系統思維

從字面上看，系統思維和設計思維類似，是一門具有浩瀚知識和實踐的學科。而且追溯起來，系統思維的歷史更加悠長，所涉及的內容也會更加多樣。僅僅通過本文的篇幅難以勾勒這門學科的全景，而且這也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更想從實踐者的角度，來提煉一下系統思維的精髓。

系統思維與設計思維在理念上有著根本不同。設計思維是以用戶為中心的理念所延伸出的實踐方法，往往是一種由人向外的視角。而系統思維則是著眼于系統，從整體的角度來理解業務/系統是如何運轉的，內部各元素之間有什么關聯。

舉一個例子：如果要設計一家門店，那需要考慮的便是門店與周邊社區/街道的關系——尤其是街邊店的這種業態。記得北京一家開在胡同里的咖啡廳，為社區的老人和兒童單獨開辟了活動區域，成為社區的一部分； 另外一個例子是我們之前曾和一家制造企業合作，梳理了產業鏈條上的上下游合作方，并基于此找到了在物流環節通過協同運輸，降本增效的方式。

所以說，系統思維讓我們得以看到事物間的相互關系而不局限于事物本身，看到變化的模式而不滿足于靜態信息的呈現。

系統思維的兩個思考工具

對于思維模式的描述往往是比較抽象的。但我們可以從系統思維的兩個核心的實踐工具入手，來具象地解讀背后的思考范式。

(1) 冰山模型 - 系統思維之深度思考

冰山模型這個詞匯和概念大家應該并不陌生，它的理念在于透過現象看本質，看到冰山之下的問題。問題在于，什么才是本質？ 在系統思維里，這個冰山被分成了4個部分：事件、模式、結構和心智模型。系統思維所強調的深度思考就是在說，在面對一個問題時，我們能不能挖到這個問題背后真正的本質。這個本質不僅僅是到表象行為背后的模式，而且還更要深入到這個模式背后的底層結構、甚至行為人群的心智模型。只有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深度思考”。

(2) 系統循環圖 - 系統思維之動態思考

系統思維關注的不僅僅是每個獨立的問題，而且還關注問題之間的因果鏈條。系統循環圖可以很好地幫助我們做到這一點：

• 基于已經識別到的問題集：分析每個問題產生的原因和影響結果，找到某個問題所關聯的上下游問題。
• 串聯問題之間的因果鏈，洞察問題之間的循環結構（Loops）。
• 整合識別到的多個循環，總結問題域的底層核心結構（Core Loop）。
• 基于以上內容，用系統循環圖（System Map）可視化整個問題域的系統結構。

可見，相比于關注問題本身，系統思維更加關注問題之間關系。從關系出發，我們洞察問題的動態發展趨勢，識別問題背后的“惡性循環”。

系統思維 vs 設計思維

以上，我們從理念層解釋了系統思維和設計思維的不同之處，接著介紹了兩個思維工具，來進一步解釋系統思維的思考范式。如果你還是對系統思維有著模糊的認知，沒有關系，我們最后來跟設計思維做個對比，總結一下系統思維的特點。

• 設計思維是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所以強調從人出發來向外看。它是一種“探針式”的思考方式，通過找到問題切片來化繁為簡。
• 系統思維是則更加關注人所處的系統，強調先洞察系統全局，然后在系統的上下文中定位人的問題，所以系統思維更加接受“復雜未知”的天然現狀。
• 設計思維探索發掘問題集合，并獨立分析個中問題。而系統思維更加關注問題之間的關系，不把問題看做獨立的個體。
• 設計思維關注于問題在當下的情況，忽略了問題可能的發展態勢。而系統思維認為，動態變化是問題的本質特征，通過動態分析問題的前因后果來洞察問題發展的蛛絲馬跡。

寫在最后

創新的核心是認知能力。不同的看待問題的角度，往往會牽引出不同的解決問題的思路。系統思維給了我們一個理解和解決問題的新視角，就像設計思維曾經帶給我們的驚喜一樣，系統思維也可能給我們帶來創新范式的變革。

一種變革不僅需要起于理念，而且需要深入實踐。

本篇在理念層面解讀了系統思維的精髓，在下篇中我們將深入到實踐中，進一步討論如何在實踐層面應用系統思維。希望通過一些案例的介紹，能讓大家在日常工作中找到應用系統思維的切入點。

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