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 | 晶顏
審校 | 重樓
從最新的兩款AI設備出發，探討AI控制人心的力量。
兩款引發深思的AI設備
Moflin是一種人工智能的情感支持寵物，它能提供真實動物的所有溫暖和依戀的感覺，同時省去了喂養、散步等實際照顧它的負擔。這只龍貓型毛絨球的設計公司卡西歐（Casio）聲稱，Moflin會學習你的習慣，對你的情緒做出反應，并在省去任何現實負擔的情況下提供陪伴。這是一種終極的無需承諾的關系。
雖然普通的機器狗也會模擬情感，但Moflin在情感上是不斷發展的。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你們之間的感情會加深，它會記住你的聲音以及你與它互動的方式，認出你是主人，并對你產生依戀。雖然一只真正的寵物可能也愛你，但Moflin的工作是為你量身定制一個完美的情感投射。這就像擁有一個有知覺的抱枕——給你足夠溫暖的觸覺體驗的同時，更完美地契合你的內心需求。
Moflin產品圖
比Moflin更引人注目的是，9月份推出的一款由AI驅動的Elemind睡眠頭帶。想象一下，當你躺在被窩里，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想有個“睡眠開關”？現在，Elemind 公司就帶來了這個“開關”！
Elemind頭帶采用先進的神經調控技術，用戶只需打開應用程序，Elemind Sleep就會快速準確地測量EEG腦信號，并根據大腦自身的自然節律提供量身定制的精確聲刺激，助你快速入睡。當Elemind檢測到用戶睡著了，聲音會慢慢消失。
我們可以嘲笑和蔑視一個由算法生成的毛絨球或發帶，但大笑過后，我們應該反思：為什么？在這個目標驅動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是沒來由的。
營銷理智：情感外包的誘惑
這種需求并不是懶惰造成的，雖然懶惰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令人滿意的借口。我們真正在做的是制造一場大規模的“情感出走”。脆弱，親密，耐心都不易實現，它們需要努力、磨合和時間代價。當你可以輕松繞過這些負擔時，何樂而不為呢？Moflin不只是取代寵物；它取代了感情的不可預測性。Elemind不能幫助你冥想；它劫持了你的腦電波，以確保你永遠不必思考。
我們不是為了方便而買單，我們是為了逃避我們自己。在這個“情感外包”的時代中，我們正在把逃避生活中的混亂變成一種產業。
神經科學家多年來一直在警告我們這一點。我們的大腦天生就會避免情緒不適，心理學家稱這種現象為“情感失調”。如果給大腦一個機會去回避不愉快的事情，它會毫不猶豫地沖向那個出口。當我們暴露在不確定性的長期循環中——比如氣候災難、政治混亂和全球流行病——這種本能就會不斷加劇，任何表面上可以控制的東西都會變成精神上的依賴。
那么，由此產生的危險是什么？把你的情緒交給小工具，就像把你的大腦送到一個荒島度假，然后燒掉返程機票。哈佛大學腦科學中心的研究表明，通過不斷讓外部工具幫助我們規避復雜性，大腦的自然恢復能力就會像被遺忘的室內植物一樣枯萎。通過依靠科技來撫平我們的心理皺紋，我們正在自我重組——重塑我們的神經回路，直到我們需要這些設備來度過一天。它不再僅僅是一條捷徑——它是我們一磚一瓦建立起來的一種“生物依賴”。
我們正在目睹的可能不是一種技術趨勢，而是我們處理情緒方式的系統性轉變。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我們如何避免與它們打交道。這些小工具在簡化生活，但它們也在凈化生活，允許我們跳過需要真正情感勞動的生活部分，提供一種方便但膚淺的聯系和平靜。
我們已經簡化了所有的外部流程，現在，是時候包裝和出售我們的內心生活了。心寒嗎？我想是的。
AI：從數據處理到靈魂抓取
控制不是現代人的執念；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幻想。雖然我們已經設計出了擺脫混亂的方法，但情感復雜性仍然是一個我們無法用嚴肅的哲學和淵博的知識來征服的前沿。但耐心會帶來回報——人工智能可能只是實現難以捉摸的目標的手段。
人工智能的真正飛躍不在于情感識別，而在于情感認知。人工智能正在從將情感視為默認等式中的輸入，轉向將其視為動態系統中的一個因素。
昨天的科技還停留在僵化的、基于規則的系統中，這些系統使用條件邏輯笨拙地通過決策樹。想象一下，聊天機器人表現得像一個彬彬有禮的服務員，拿著一份套餐——向他們扔出一種事先沒有被批準的情緒，他們就會茫然地眨著眼睛，就好像你剛剛在牛排館點了壽司一樣。
今天的人工智能已經從演員變成了編劇——從服從命令變成了創造秩序。在利用超越二元選擇的深度學習架構的非確定性模型領域，情感部門現在由循環神經網絡（RNN）和長短期記憶（LSTM）網絡主導，它們能夠隨時間跟蹤情緒狀態。人工智能終于發展出了時間意識——從連續數據中學習的能力——現在，每一次互動都是機器用來做出實時決策的情感檔案的一部分。人工智能不是對當下做出反應，而是跟蹤你的情緒軌跡，不僅了解你的感受，還了解你的情緒走向。
Moflin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毛茸間諜，它不只是像一些自動填充動物一樣發出呼嚕聲，它還在觀察、分析、連接各種接觸點。LSTMs讓Moflin的大腦（電路）跟蹤你的聲音、肢體語言、心率等生理信號的變化，來預測你十分鐘后的感覺。就像一個情緒化的棋手，領先三步。通過將所有這些輸入到強化學習循環中，Moflin在它的電路中構建了一個版本的“你”，創造了一種“關系”的幻覺，無限地接近人類。
人工智能的真正力量在于它能夠從各個方面獲取數據。它有多模態輸入，包括熱聲、表情、皮膚電導、心率變異性——所有這些都被合成為一個情感數據“雞尾酒”。這就是卷積神經網絡（CNN）發揮作用的地方，它能處理高維數據以捕捉面部微表情的最微小的閃爍——想象一下，在你意識到自己在出汗之前，人工智能就能檢測到焦慮的短暫肌肉抽搐。
將人工智能從傳統技術的原始泥淖中解救出來的，是它持續學習的能力。強化學習算法把每一個動作都變成了一個教訓，而我們其他人還在靠肌肉記憶前行。“如果A，那么B”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人工智能用概率模型來思考，計算出完美的情感觸動點，把你帶回幸福，就像一個密語者重寫你的內部腳本，讓你幸福地受到控制。
Elemind的AI不是被動的腦電波觀眾，而是實時神經管弦樂隊的指揮。有了腦電圖數據，它就能破譯你的大腦中混亂的電信號——壓力、平靜、警覺——并將其與大量數據集交叉對照，以準確地找出如何調整你的腦電波，改變你的精神狀態。每次放松都是你大腦怪態的大師級課程，Elemind會不斷調整其干預措施，以匹配你獨特的神經指紋。當你還在開門的時候，它就已經在你的腦海里重新安排家具陳設了。
情感外包不僅是可能的——人工智能使其可擴展、可盈利，從而成為我們這個現實世界合乎邏輯的下一步。
我們正在為這樣一個未來做準備：我們的情感世界不只是被移交出去——而是被商品化、重新命名，然后作為一種服務賣給我們。這不是“方便”的時代，這是“控制”的時代。
人工智能不僅僅是用來處理你的任務；它在悄悄地學習如何對付你。
從笑話到主宰：未來的滑鐵盧
如果說過去的幾十年是關于簡化我們的外部生活，那么未來的幾十年將是關于自動化我們的內部世界。
情感外包是新的前沿，而經濟的發展是推動這一遠征的引擎。經濟的發展從來沒有創造需求，它只是放大需求，重新包裝，然后以溢價賣給我們。一切都始于荒謬。一個程序化的毛球？一個影響睡眠的發帶？這聽起來像《黑鏡》里的草圖——直到它走進現實，出現在你的客廳里，在你的沙發上打呼嚕，依偎在你的無線揚聲器和聲控燈泡旁邊。
但荒謬只是一道開胃菜，接下來就是全套的菜單——荒謬變成了排他性，排他性變成了渴望，最后，一切都變成了新常態。
荒謬——懷疑者的軟賣點
還記得AirPods風靡全球的日子嗎？與從牙線到衛生棉條的所有東西相比，它們是表情包的素材。但當我們不再笑的時候，每個人的耳朵上都掛著一對像科技珠寶一樣的耳機，表明你不只是在聽音樂——你生活在未來。荒謬是一種方式，它不是要說服你，而是要成為你的習慣。
情感外包可能遵循同樣的模式。一個升級版的毛茸電子寵物最初可能只是千百個笑話的笑料，但很快你就會在亞馬遜上搜索它是否有千代米色來搭配你的沙發。荒謬是破冰者——它先是讓你大笑，直到有一天，你再也笑不出來，你開始跟風。
今天的荒謬就是明天的必然。
排他性——從毫無意義到聲望
光靠荒謬是無法開拓出數十億美元的市場的，尤其是當科技公司還在摸索著為那些稍有眼力的人生產具有實際用途的產品時。是時候拿出身份策略（status strategy）了——如果可愛的外表不足以吸引人，那就再給它加個“身份”。
以蘋果為例，當蘋果手表（Apple Watch）首次上架時，沒有人真正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個功能不如手機、而且還占手腕空間的新奇產品。但如果把它登在《Vogue》的封面和安娜·溫圖爾的手臂上，再配上印有愛馬仕標志的手環呢？當它從你的手腕上發出奢華的尖叫時，誰會在意它只是一個華麗的計步器？如果它改變了你的“身份”，那么就不必在意它是否會改變你的生活。你買的不僅僅是一個小玩意；你買了一張去高級俱樂部的門票，入場費是一個拋光的標志和一條印有設計師名字的皮帶。
將渴望炒作成人類的進化
排他性吸引了那些炫耀25美元牛油果吐司的人群的注意和現金，但卻吸引不了嚴肅的玩家——那些不會死盯著卡戴珊，而是發誓要訂閱紐約時報的人。他們不會落入名利游戲的圈套；他們傾向于投資未來，投資下一個前沿。這時候，就該“渴望”策略發揮作用了。
以特斯拉為例。電動汽車并不是一個新概念，但在特斯拉之前，它們充其量是實用的，從來沒有什么抱負。馬斯克并沒有創造一輛拯救環境的電動汽車，而是發表了一份前瞻性的聲明。早期的科技精英購買特斯拉并不只是為了駕駛，而是為了把“創新”停在自家車道上。擁有一輛特斯拉不再關乎實用性，更多的是關乎你作為一個看清世界發展方向并計劃率先到達那里的人的地位。
渴望其實與產品無關。這是關于誰在使用它，誰在投入數百萬美元，誰相信這是未來。它是來自科技巨頭的閃亮代言，來自硅谷寵兒的隨意點頭，來自頂級運動員在Instagram上發布的關于它的帖子。這些小玩意不再是玩具，而是變成了“懂行”的人——內部人士——的工具。
因此，當億萬富翁們開始把他們的財富投入到情感外包小工具上時，誰又能淡定到視而不見？其中傳達的信息非常明確：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情感包袱交給一些人工智能設備，你能算得上在進化嗎？
常態化——當我們不再問為什么
一旦排他性和抱負發揮了作用，當技術被打磨得閃閃發光時，常態化就會殺出重圍。以健身追蹤器為例。當它們第一次出現時，它們的銷售對象是精英運動員、數據迷和生物黑客，他們都像人類賽車一樣微調自己的身體。但隨后媒體的推動來了：廣告、頭條新聞、話題標簽，將敘事從表現轉變為健康，從一線明星轉變為任何有脈搏的人。
不再追逐榮譽，只想避免久坐不動的死亡。很快地，這些追蹤器就像咖啡杯一樣普遍，被綁在步行者、辦公室職員和沙發沖浪者的手腕上。常態化并不是一場革命——它是悄無聲息的重新校準，只需一個眨眼和一個合適的廣告，就能把曾經專屬的小玩意變成日常必需品。
情感外包也是如此。起初，它將是科技精英的玩物——那些有影響力的人，那些自認為站在前沿的首席執行官，以及那些測試人類下一個新點子的硅谷人群。但很快，它就會進入主流：超級碗（Super Bowl）上到處都是元素廣告，Reddit上討論哪個版本的Moflin“改變了生活”（劇透：沒有）。媒體信息將微妙地轉向窺探你對過時的恐懼。你不會再被要求購買這些產品了——你會被問到為什么你還沒有購買。
你從嘲笑它，到奇怪地好奇，再到渴望它，然后，在你眨眼之間，它就會像Wi-Fi、Spotify或Alexa一樣必不可少。
如果你沒有這樣做呢？這會讓你覺得自己像一只還抓著固定電話的恐龍，堅持認為傳真機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席之地。
你會從認為它荒謬而不予理會，到意識到真正荒謬的是生活中沒有它。
最后的思考：《機器人總動員》是一部紀錄片嗎？
我們就在這里，加速走向一個我們曾經認為只是皮克斯狂熱夢想的未來。這不由得讓我們思考：《機器人總動員》（Wall-E）是一個警世故事，還是一部未來生活的預告片？除此之外，情感外包并不是讓你懶得走路，而是讓你逃避做人的真正苦差事。我們不是外包任務；我們是把自己的靈魂外包了出去。
但不管怎樣，至少現在一切還未成為現實。目前，只有卡哇伊機器人或發帶承諾將你的精神景觀變成禪意花園。但看看周圍，在我們嘲笑《機器人總動員》中的清掃機器人瓦力時，又將如何看待這個壓力被手環監測、呼吸被應用程序控制的世界呢？
也許未來已經來到，只是用更性感的包裝進行了偽裝。
銷售甚至不需要強行推銷。為了方便，我們放棄了情感上的勇氣，一個又一個小工具紛至沓來。但是，當我們意識到自己已經外包了人類的混亂、靈魂分裂的部分時，我們還會在乎嗎？或者我們只是在下一次升級時習慣性地選擇接受？
歡迎來到未來。一個情緒完全是可選的未來。
原文標題：Emotion As A Service: AI’s Next Market Is Your Heart，作者：susie liu
